Moyuchenchen

沉槊

25、

二人跟在后面又走了一个多时辰，其间路越来越险，破越来越陡，最后绕过一棵老树张牙舞爪的根子，总算见到了散散落落的几户人家。

太阳正盛，到了几个老翁平时住的屋子里，勉强称之为屋子吧，没有门，没有窗，一间空空的土房子，里面没有光亮，看不清里面的陈设，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屋子外面摆着外围生锈的铁锅和一个大炉灶，还有一个小的水炉子坐在柴火堆上，水炉子周围是一圈大石头。

老翁们把身上背的茶叶放到屋子里，出来围着水炉坐下，就坐在那几个石头上，冲黑瞎子招招手。

“花儿，想什么呢。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已经下了山往茶园返，解雨臣却还在想方才那几个老者围炉而坐煮水煎茶侃侃而谈的样子，走了一路，想了一路。

他忘不了那几个老人神态中的沧桑，可那些沧桑丝毫没有蒙蔽对生活的深嗜，反而用时光独一无二的笔触给这份热爱增色添彩，似无尽时光的漫漫更替，永不褪色。

惭愧了么。

山野乡民都有如此的襟怀，他却一心躲避，只强撑着一口气面对他厌恶的现世。

“我也愿你一直远离那些喧嚣是非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。”黑瞎子轻抚解雨臣的肩，他想把那重重压在解雨臣身上的无形担子拿下，可这单薄的肩膀上的担子注定要跟随解雨臣一生。

“与其纠结着挣扎，不如拿上刀剑杀个痛快。”黑瞎子道：“反正，我的花儿再不是孑然一身。”

再不是孑然一身。

再也不是。

“与先生相知，实乃毕生之幸。”解雨臣站直身体，眼里含着笑，对黑瞎子深深鞠了一礼。

“花儿这是在念定情信么？”黑瞎子笑意更浓，把解雨臣拉到怀里，吻着怀中人的额角：“这么着急就忙着对拜了？”

怀中人即心上人。

心上人即怀中人。

回到茶庄的院子内，在太阳下晒了几个时辰的新鲜叶子蜷曲起来，黑瞎子把这些叶子装回竹篓里，和解雨臣一起到炉子前炒茶。

解雨臣第一次亲自尝试给茶杀青，拿惯了毛笔长弓的手显得不知所措，手指蹭到铁锅壁的时候烫出好几个大水泡，还傻呵呵翻着茶叶，黑瞎子可心疼坏了。

一番功夫费下来，二人亲手做出来的茶总算在暮色春晚中露出了笑。

解雨臣迫不及待烧了壶水品品自己做出的茶是什么滋味。

“噗……咳咳……”

黑瞎子看着解雨臣脸上一言难尽的样子，大概知道是什么结果了。

“好像……糊了……”解雨臣眨巴着眼睛，傻笑起来。

黑瞎子把解雨臣手里的茶杯拿过来嘬了一口，露出一副还不错的表情：“挺好的，比老七做的强多了。”

“那……那他们做的还能喝吗……”

“噗……”

黑瞎子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，对上解雨臣很认真的神色，自己也认真想了想，道：“应该死不了人。”

“老大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老七手里捧着一个小铜盒子，飞进来：“老大你刚才叫我吗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黑瞎子终于忍无可忍了，揪着他耳朵把他扯过来吼道：“你再打扰我和你嫂子谈情说爱我就把你扔锅里蒸了！”

“………老大……”老七一脸委屈：“是你刚才叫我的！！！”

“手里拿的什么。”黑瞎子盯着他手里的铜盒子：“茶油膏做出来了？”

“嗯！！！！！！”

黑瞎子把盒子从他手里抠出来，打开盖子，淡黄绿色的膏体刚刚凝固，茶香味一般，不过看着还不错。

毕竟这是老七这个呆子做出来的，不能要求太高，黑瞎子一直秉着这个想法。

黑瞎子手指在茶油膏上抹了两圈，拉过解雨臣炒茶时烫伤的手，细细涂了上去。

“看什么看。”黑瞎子头也不抬就对着老七道：“出去。”

“是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
黑瞎子把茶膏盒子随手扔进衣服里，拿起茶杯，轻声道：“茶，一片叶子，最后还是一片叶子。”一手轻勾起解雨臣的下巴，道：“我的花儿，最后也会是花儿。”

太阳沉下去，渐渐变深的苍穹上月亮越来越显眼，黑瞎子看了眼窗外，道：“天色晚了，马车折腾也费劲，在这附近歇下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

黑瞎子带着解雨臣出了院子，往东走了五十多步，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。

没有什么特别之处，不过就是寻常百姓家里的样子，门前的台阶旁边放着烧水的炉子，屋子里没有灯光，炉子里煤炭的点点星红成了月下唯一的光亮。

黑瞎子随手把蜡烛点着，昏黄的灯光照着屋里简单的陈设：“比不上你的郡王府，但也还凑合，歇一晚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花儿先歇下，我去看看堂里那边来没来口信。”

“瞎子。”

解雨臣站起来，叫住了黑瞎子。